EP.『Enjoy Coffee Time』 with 西瑞斯
- White Ornithpter
- 2023年5月1日
- 讀畢需時 8 分鐘
已更新:2023年5月10日
感謝市長中的交流!

高聳入雲的IRID大樓有時在謝爾眼裡,或許就如巨大白色蚌蠣般,處在紛爭不斷的世代仍將自身包得密不通風,用著圓滑、中立而又難以撼動的外殼抵禦來自周遭的揣測和惡意。也因此難怪人們不禁想探究道:撬開蚌殼後的內裡究竟是何等甘甜美味——還是惡臭不堪?
若無法將輿論的火苗撲滅,火勢勢必也只會越將猛烈,從而只待時日,再頑強的蚌蠣也會張開大嘴。
謝爾深知這個道理,懷著好記者必備的三要素:耐心等候、主動出擊......屢敗屢戰,早先多時又被拒絕採訪的他就坐在大廳的訪客中心,手中端著這裡才得以享用的美味咖啡,神色如常地盯著人來人往的人潮,直到他見到那身身穿筆挺深色西裝的金髮男子,深色鏡框後的綠眼頓時就像是盯到獵物般微微瞇起。
——瞧,機會不就是這麼來了嗎?
憑著記者敏銳的記性,他視得眼前的男子,曾在不少政治相關的雜誌上都見過這張面孔,政客和IRID有所勾結?絕對值得嗅探一番。
謝爾一邊興味地想著,一邊悠悠地站起身,略為打理好身上的藍色襯衫和工作時才會配戴的黑框眼鏡後,便勾起他自認最和善的微笑,朝男子搭話道:「您好,冒昧打擾了,我是來自『鳥巢公社』的記者謝爾。想請問您那位伊甸市市長——西瑞斯·霍華德嗎?不知是否有機會和你簡單交流一下,大概只要占用您幾分鐘即可。」
被指出本名,西瑞斯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畢竟訪客證上沒有登記名字,眼前的人是知道自己的身分才來搭話的。
「是的,我就是。」他僅遲疑了一瞬,旋即恢復原本神色,說話同時環顧著四周:「不過要談話的話,這裡或許不太方便?」
這裡不太方便——噢這聽上去可不好,以謝爾多年的訪談的經驗來說,受訪者一般只要這麼講,多半是要逃跑前的說詞。
雖然IRID公司大廳的裡人來人往,有零星視線也開始注意到他們,但這不妨礙謝爾發揮他死皮賴臉的技能,語帶誠懇地繼續道:「恕我失禮,但不妨把這是對談當作——基層人民和官僚政員間的一次簡單聊天就好,不需太有壓力,這不是一次正式的訪談。」
停頓了片刻,謝爾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眼裡似無虛假:「實際上我正在收集這幾日種族議題事端裡各方面向的說法,您不覺得人民一直苦無有機會真正的了解當今的權勢者在幹什麼,背後又付出了什麼嗎?可以說,雙方都不曾建立良好的溝通過,而我希望能從你的口中聽聽看你最真實的想法,如此而已。」
「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看著謝爾的反應,西瑞斯掩嘴輕笑:「我是指,畢竟我們站在道路中央,很多話題無法深入探究,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讓我請你喝杯咖啡?」
「對於種族議題、權力持有者與百姓之間的隔閡等等,過去我也曾深有體會。我很高興這世間還有像你這樣的人,願意為此盡心盡力,只為將真相公之於眾。」
西瑞斯依然淺淺笑著,語氣溫和。
「所以我很樂意跟你聊聊,不必擔心。」
免費的咖啡和更多深入的交流?好,當然好,有何不可?甚至比謝爾預期的結果還要好太多了。
然而聽到對方如此毫無戒心的答應,這下換作謝爾內心略起波瀾,鏡框後他綠色眼睛不動聲色地審視著眼前的男人,對於一位市長來說,他顯得太年輕了。讓他不禁思考對方究竟是思想過於乾淨的理想主義者,或者只是另一個嘴皮功夫一流的政客。
「如果不麻煩到您太多時間的話,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好了。實際上,我知道這裡有個絕佳的喝咖啡地點。」
眨了眨眼,謝爾再度揚起親切的微笑,引領市長一起前往IRID大廳另一頭的會客休息處。
隨著謝爾的腳步,西瑞斯並沒有察覺對方心中所想,他依照對方的需求點了杯咖啡,並在落座時將飲料遞給對方,同時打趣地說道:「都說IRID是世上頂尖的生技公司之一,不知道他們的咖啡是否也是如此?」
謝爾不會說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五杯咖啡了,要不是西瑞斯的出現,自己肯定還坐在大廳和IRID員工乾瞪眼呢!命運總在最易想不到的時候給你點甜頭,就像眼前這杯免費的黑咖啡,以及這位簡直就是好好先生典範的西瑞斯市長。
「您說呢?作為一個外埠都市市長,品嘗過的美食佳餚肯定不在話下吧?」謝爾接過對方遞給的咖啡並啜飲了一口,隨善如流的同打趣道:「別跟我說您還真是第一次到訪IRID公司,那真的會挺讓我意外的。」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過去我只有在求學時遠遠眺望過IRID的大樓外牆。」說著,西瑞斯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垂下眼,望著手裡的咖啡,眼神似乎變得有些黯淡:「而且我一直覺得,市長必須是整個城市中最後享受成果的人。」
西瑞斯停頓了一下,他的手指撫過杯緣,像在思考。
「如果當權者優先獲取利益,那他就再也不會替人民爭取更多權利了,因為他已經看不到底層百姓的生活樣貌,無法切身體會他們的痛苦,甚至連人們的訴求都不再關注。」
「剛剛那番心聲要是錄起來給大眾聽聞,現在你肯定獲得滿堂喝采了,講得真好,西瑞斯市長。」
作為唯一聽眾的記者先生則是用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調笑道,一時之間倒讓人難以聽出究竟是諷刺還是誠心的稱讚。
另一方面,謝爾心中默然將雙指豎起叉叉,如果真如西瑞斯表現的——他只是一位正直、清廉、和IRID少有瓜葛的市長,那把他作為爆料或是吸引大眾目光的題材好像還是太薄弱了。
但西瑞斯真誠的態度確實增進謝爾和他繼續交流的意願,他想對方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政客,沒必要對一個毫無利益可得的小市民吐露這麼多心聲。至少看到對方低垂的眼睫,他不認為這一切只是作秀。
既然對方顯露了部分的「真心」,那他或許值得接觸到一些「真實」的部分。
「世界確實需要更多像你這樣明白事理和無私奉獻的市長,但我會意外你第一次和IRID有所接觸其實是因為——」
謝爾的語氣剎時壓低了幾分,少了些親切,多了份認真:「您是否有走出您的伊甸市到其他外埠都市看看過?看那些無止盡加蓋的工廠,看工廠裡面的環境是如此惡劣不堪?您認為為什麼人們會對IRID如此憤怒?」
來告訴我你的見解吧,市長。看你的世界你所認知的「真實」和我的「真實」究竟有多大的區隔。
「亞加市其實離我們很近。」面對提問,西瑞斯沒有馬上回答:「我雖沒有親眼直面,但我大概可以想像,長久以來累積的憤怒是如何堆積成仇恨,又是怎麼引發的紛爭。但這些情緒真的全是IRID的責任嗎?」
「若不是當地政府貪圖更多金錢利益,IRID也得不到擴廠許可;如果每一個監督者都確實盡到職責,工廠的環境不會遭到忽視。但人們只看到這些負面效應上的公司logo,進而忽略了這些事件背後都有誰參與其中。」
西瑞斯將咖啡置於桌面,並讓身體往後靠著椅背,他看著謝爾的雙眼,語氣平穩。
「我確實是第一次與IRID接觸,也早已聽過不少傳言,但若是沒有親眼見證,我又該如何判斷我看見的是現實,還是某人編造的故事?」
在聽完西瑞斯給予答覆的一席話後,謝爾雖未避開視線,反而將雙手置於下巴處,食指輕輕覆蓋在唇間上的傷疤上,無聲地注視著對方。一秒、兩秒過去了——他們處在的白色會客廳一時只有牆上指針流逝的聲音,空氣中還滯留咖啡香氣的餘味。
「那你覺得你找到答案了嗎?」看看這裡,整齊劃一的擺設,平滑光潔的地面,彷彿連最細小的塵埃或螻蟻都在這裡去除得一乾二淨。
「若非我猜錯,我想您也是因最近的移廠事件來找IRID合作的,您難道就不怕重蹈覆轍嗎?」謝爾輕聲道:「亞加市的暴動可不是一朝一夕就突然發生的,您要拿什麼對底層的人民做保證?說服我吧,西瑞斯。」
「伊甸不是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副樣貌,它曾是另外一個亞加。為了復興腐敗的城市、為了重啟失能的政府,我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與心力。」
停頓了一下,西瑞斯看著只喝了幾口就被擱置的咖啡,淡淡一笑。
「在憤怒轉化成抗爭的過程中,我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而人民選擇了我。」
他的聲音平穩,卻也有著不容質疑的氣勢。
「我是市長,也是人民的代言者。」
「我想我已經不需要再去說服任何人了,謝爾。」
西瑞斯摘下自己的眼鏡,笑著看向眼前的訪問者。
「伊甸就像是我一部分的血肉,我不可能放任病灶扎根。」
鼴鼠若潛藏於黑暗太久,亦將忘其有陽光之存焉。
謝爾腦中突然浮現這句話,表情在一時間變的有些奇怪,那是他很久不曾浮現的感覺,他想抽菸,可右手背卻不自覺抵靠在臉測,彷彿要掩蓋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笑意般,他眉頭微微皺著,心裡佯裝憤怒的咒罵著。
啊——這小子,完全不按牌理走,怎麼就偏偏被他碰上這樣一個政客。
「哈,行吧,既然您都這麼說了,看來有朝一日我也得到訪你那座伊甸市。」
綠眼睛有意所指地眨了下:「若是沒有親眼見證,我又該如何判斷我看見的是現實,您說是吧?」
「很高興我們能得到一樣的見解。」
西瑞斯笑出聲,同時拿出銀色名片夾,從中翻出一張名片遞給謝爾。
「伊甸曾走過什麼樣的路,他又將去往何方,也許等你親自踏上伊甸的街道後,你也會有一套你自己的看法。」
「那我可就靜待您的好消息啦,要是到時您缺宣傳版面的頭條,還記得算上我一份。」
略帶揶揄地揚起眉毛,謝爾雙手插進口袋,看似隨意的翻找了下,便也將自己的名片同樣遞給伊甸市長,上頭寫著謝爾的本名:雪莉·埃文。
同時不經意的,將口袋中方才閒談起就始終開著的錄音筆給巧妙的關上。
「但畢竟這條路可不好走,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也歡迎您再聯繫我。」
「如果真的有那天,我會這麼做的。」
笑著收下謝爾的名片,西瑞斯站起身,同時拿起放在桌上的咖啡。
「那麼我也該去開會了,期待你的來訪。」
朝那位溫文有禮的伊甸市長揮手告別,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中央的電梯大門後,謝爾的臉上的微笑漸逝,在獨處時才盡現的疲態掠過隱藏在鏡片後的雙眼。
然後他聽見手邊的電話響起,IRID公司裡的人群依然來來去去,如潮流擁進、聚合而又分離,謝爾就像那塊潰散的泡沫快步至大門玄關外,越漸越遠,直到確認身邊在無他人後他才對電話應聲道。
「是,是——我去了,但結果依然一樣,IRID裡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要是有,也早就清除光了。其他證據?啊,你是說那些和IRID接觸的達官貴人嗎——」
短小的黑色錄音筆仍安然的躺謝爾的口袋中,揚言的理想抱負仍被封蓋於其中,當中並無任何一絲破綻。然而藉由科技,模擬其聲調,將其仿造成另一番言論也並無是不可能。
「那些人又怎麼可能會肯搭理我,你想多了。」歪斜著奇怪的微笑,他冷冷不耐煩地說道:
「總之照合約他媽的把錢匯過來,我還是會把調查結果發給你,想幹嘛就幹嘛,這次我不執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