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The Hospital Ghost』 with 埃瓦爾德

感謝埃瓦爾德中的交流！

---

「那就一小時後在大廳會合，別遲到了。」

他們這次的工作是要在各大醫院做新藥的需求調查。

雖然號稱與藥廠合作，實際上依然是人民之聲所託的一次秘密查訪。儘管謝爾時常對這家全國電子媒體背後的意圖有所疑問，但報酬豐厚，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對了，新人。」就在謝爾準備搭往上樓層的電梯時，看凱絲亞一如既往戰戰兢兢的神態，他不禁勾起嘴角，就像突然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妳可小心別碰上醫院的幽靈了。

果不其然，他看見新人瞪大了眼睛，不待她發出驚詫的時間，電梯門便悠悠地關上。

無聊的工作就是需要這樣的小事滋潤，而作為好心的前輩，自己可真是越當越上手了——略帶惡趣味的這麼想著，謝爾的心情因此有所好轉。

然後，他還真的遇上了，醫院的幽靈。

當他注意那少年時，大概已經是他在和同層樓的護理師們周旋兩圈後的事了。這期間，走道上人們快步地從少年旁經過，卻絲毫沒有人注意到他，那副模樣簡直就像醫院的幽靈。

可能是出於好心情的延續，他帶著智能平板的右手因而輕拍向少年的肩膀，喔，看來是真人。

「你迷路了？」平淡的語氣下是顯而易見的肯定句。

──這個人……

埃瓦爾德感覺到一股同類的氣息。轉過來的視線冷靜了些，帶了點審視的味道。

他拿起他那戰前生產的老舊手機，讓AI助理代為發聲：『是的。』

『我迷路了，請問您知道5D85病房要怎麼走嗎？』

在他轉過來時，鎖骨上方原本被遮住的氣管造口也變得十分顯眼，隨著呼吸微微連動。如果是有相關醫療知識、或曾經遇過類似情況的人，能很容易明白他為何不開口。

見著少年只是普通的搭話就流露出的警戒姿態，以及隨著心情起伏空氣中略為躍動的微小震子，謝爾淡淡莞爾一笑。

還真是年輕的哨嚮......他知道在外埠城市生存下的哨嚮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以自己天賦為豪的，對自身震子型態毫無保留顯示的那類人，就像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見一樣，一般不是特別愚蠢，就是能力超群的自負。

而眼前的少年......謝爾承認如果不是埃瓦爾德審視的眼光，他還不會注意對方和自己是同類人，謝爾在感知哨嚮能力顯然不如埃瓦爾德。然而，還是太年輕了，身為哨嚮隨意顯露真實情緒就是在暴露自身的身份。

但他不確定對方審視背後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也是同類？還是純粹是——自己的長相？自己看起來真的有這麼不友善？

「5D85病房啊......」其實就在他們後方的轉角而已，並不是太遠。

他在埃瓦爾德面前擰了擰下巴，裝作沉思的樣子，同時留意到少年手中上世紀的老骨董和鎖骨上的氣管造口，嗯，有趣。

「我剛好之前有經過那間病房，我帶你過去吧。」微微一笑，謝爾就像普通的友好市民一樣，朝著「5D85病房」——完全反方向的走道替埃瓦爾德帶起了路，隨意地繼續道：

「這間醫院的護士是不是都特別不友善？迷路這種事不是用手機和護士問下路就知道了嗎？我看你在這遊蕩很久了。」

然而，埃瓦爾德並沒有立刻跟上。

『您確定是那個方向嗎？』

由下而上的視線，就像見到陌生人的貓那般，審視。

『我找過那條走廊了，病房不在那裡。』

男人確實將情緒藏得很好，藏得太好了。

連身為嚮導的他也只能觀察到幾不可見的跡象，反而顯得異常。無論他是為了自身安全或其他理由隱藏情緒，隱瞞到這個程度，埃瓦爾德不可能交付太多信任。就像面對將手放在口袋裡的人一樣。

那些微小的震子、不甚明顯的起伏，漸趨平穩而後波動消弭，像是某種表態。

---

——小心別碰上醫院的幽靈，誰剛這麼說著了？喔，我自己。謝爾．埃文你他媽就不該自找麻煩。

「那你有沒有在走廊盡頭試著拐個彎過？聽著......」略帶無奈的嘆了口氣，謝爾想著自己果然討厭應付同類，尤其是這些不懂空氣未社會化的哨嚮。

男人一邊露出真心覺得很麻煩的神情，一邊朝埃瓦爾德走進，示意了一下在他胸口前掛著的訪客卡，通常非醫院內部的工作人員會配戴著。

「我雖然不算對這裡太熟悉，但好歹也繞過兩圈了。看你是想繼續迷路呢？還是跟我來？」

然後當男子見到埃瓦爾德身邊那微小的粒子突然漸趨於無的時候，他挑起眉毛又望向少年那貓般的雙眼，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時搞不清楚對方看似警誡又突然收斂的脾氣。

氣息是收斂了，但表情分明就還是警戒著，這讓謝爾有點想發笑，覺得自己就像碰著了某種野生小動物。

他不覺得那張訪客證代表什麼，頂多只代表男人是經過申請進來的外部人員，而不是病人。但訪客證背後的身分可以有很多種，甚至有些情況下，來探病的人也會拿到訪客證。

埃瓦爾德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某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哨兵對如此嘲諷：「你們這些嚮導除了當個測謊機還有什麼用？」

至少現在他還有測謊機的用處。埃瓦爾德在心裡自嘲。男人的表情變化與肢體動作都看在埃瓦爾德眼裡，他認為他沒有說謊，不過，這跟交付信任是兩回事。

『那就不耽誤您的時間，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了。謝謝。』

他禮貌性地輕輕點頭，抬眼時，依然像是不親人的貓。

『在那之前，您有其他需要嗎？』

──要說的話，他大概還是有點好奇，男人藏起來的是什麼。

「沒什麼，我也只是路過而已。」聳聳肩，男人的平穩的聲調還是無懈可擊，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本來在這時代就是習以為常，他不否認少年的緊戒心，想必像他這樣身為哨嚮族群的聾啞人士要安穩生存下去也有自身的難處。

一切都只是生存之道的不同而已。

如果說本來謝爾還有什麼意圖，比方僅是無關緊要的閒談，或是探索眼前人背後故事的好奇心，一次互相深入瞭解的機會，如今只化作萍水相逢的一個微笑，他不是個會顯露真心的人，但他的真心從不會和他的行動相背。

「5D85病房在那條走廊盡頭右轉後走到底再左轉，如果還是迷路的話，別再傻傻地在那徘徊了，找人求助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保重啦，小嚮導。」當然，最後不免用調侃的語調吐露雙方不言而喻的小事。

臨走前謝爾簡單的用手指比劃了一下，他想對方一定從沒料想過自己會手語這件事。

——小心別成為下個醫院的幽靈了。

這句話背後的真意究竟是如何，或許也只有謝爾自己才知道了。

站在原地的埃瓦爾德眨了眨眼，他確實沒料到這個男人會手語。他頓時覺得有點可惜，畢竟能夠使用手語溝通的人不常見，他總會對這樣的人特別上心。儘管他有預感，他與這個男人可能合不來。

相遇相識，總是需要機緣與運氣。

既然對方會用手語，埃瓦爾德也用手語回應。

『謝謝您的忠告。』

雖然他並不明白「醫院的幽靈」所指為何，至少前一句建議是實用的。